第十八章 · 糖与刀
萱姐:啊啊啊,你们这些人!
就知道欺负老娘这个老实人!
[动画表情]
甜菊:萱姐她受不了这种
雨中金平糖:这样吗……
对不起
糖屑:什么嘛,姐姐大人的画明明超好的
芸子:无脑你收敛点。
甜菊:是该收敛点(
糖屑:[委屈]
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几分钟后,芸子关掉了QQ,可是刚才的话一直在脑中回响。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再逃避,但是她其实比谁都更想逃避,也更依赖着逃避,毕竟从她可悲的诞生起,这就是她存活的唯一方式。
与大多数人不同,芸子诞生后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医护人员和亲人,而是狭小昏暗的房间和身边带着悲悯的眼神,房间里不自然的光线昭示着这里并非现实。
被我们称作芸子的这个人,是作为一个创伤性多意识体系统的新主导者而诞生的。或者用普通人能听懂的说法,她是这个人格分裂患者的不知道第几个“主人格”。
背负着“芸子”这个名字诞生,堪称是这个系统里最悲惨的事情。这意味着她不仅要保留那些可能造成发病的记忆,还要面对远比那些记忆更可怕的外界创伤。最可怕的是,她还要去承担这个系统最残酷的使命——去歌唱。因此,虽然系统早就习惯了成员的死亡,但作为主导者的成员死亡率远远高于其他成员。
「神明大人」冷漠地注视着这个背负着沉重使命的新人,曾经作为大家的妈妈存在的她为了承受住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不让这些记忆再夺去谁的生命而放弃了感情。从此系统里再也没有谁拥有超过一年的记忆,没有谁有过去也没有谁有母亲,大家都只能在现在靠自己活下去。她没有瞳孔的眼睛散发出圣洁的光,在这个阴暗逼仄又破碎崩坏的房间里显得是那么讽刺。
一个叫晶的成员教她该怎么应对自己的记忆,晶是成员里除了「神明大人」外最年长的,负责保护大家的存在。她告诉芸子不要进行不必要的思考,如果感觉到不适马上停止。并且,最重要的是,不要试图读取那些来自前一任主导的记忆,即使前一任主导已经在粉碎机里走了三四次,可那些记忆还是可能混杂在音乐相关的记忆里留存下来,稍微触碰就可能让芸子粉身碎骨。
和之前的所有芸子一样,芸子也是不愿乖乖听话的,毕竟那些记忆关系到她是谁,关系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恶劣的地方。所以刚取得一定的自主权,她就马上试图回忆这具身体之前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的记忆就从这里断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狭小的出租屋被血迹,呕吐物和药片填满了,自己原本好好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如今无力地瘫倒在墙边,脑袋传来一阵阵晕眩和剧痛。她想要起身,却又重重摔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里世界了,晶在那里等着芸子。出乎芸子预料的是,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给了芸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把她一个人留在里世界休息,自己出去处理烂摊子了。
那之后,芸子就接受了自己这辈子只能逃避这件事情了。
可是一些事情是逃避也解决不了的,比如歌唱。这具未成年的身体毫无疑问地已经被家庭和学校赶出门外,如果写不出新歌就连这小小的出租屋也待不下去,只能到街头饿死了。更重要的是,歌唱是她诞生的原因,似乎也是这个系统继续存续的目的。因此这样脆弱的她和之前的所有芸子一样有敏感的情绪和特别重的性别焦虑,这当然不利于她活下去,但是却能让她在短暂的生命里还能写出新歌来。
她问过晶该怎么歌唱,可是晶回答不了她。因为歌唱从来都是只属于芸子的使命,其他成员无法掺和也不能掺和,哪怕稍稍靠近相关的记忆都会被撕成碎片。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身为芸子的成员常常是不稳定的并且割手嗑药成瘾,却还要给她们系统最高权限的原因——为了让她们可以在写歌的时候锁死前台,避免误伤其他人。
她又问晶为什么要歌唱,可是晶也回答不了她。晶只知道这件事情连「神明大人」也决定不了,因为歌唱的愿望来自于已经无法追溯的很久以前,如今已经刻在这个系统的基底。放弃歌唱的使命也就意味着一切都会被毁个干净。
芸子看着晶,沉默了,她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晶明明看着芸子这样却没有安慰芸子,只是悲悯地看着她。每个芸子都有这个时刻的。
半晌,芸子终于是认命了。她打开作曲软件,努力搜刮着脑中那熟悉又陌生的音乐知识。可是过了许久,仍是写不出一个音符出来。
……
她看向手边的刀片和药片,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她把前台锁死了,心一横,吞下一把花花绿绿的药片,又结结实实地给自己来了一刀。剧烈的疼痛触发的反应刹那间击溃了系统的保护机制,属于「芸子」的记忆不可阻挡的苏醒了,那些创伤,那些渴望着成为女孩子的夜晚……
芸子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歌唱了,可是现在甚至连这都显得不重要了。在药物和疼痛的作用下,芸子和歌声融为一体,得到了真正的安宁,这也是身为芸子而诞生的她悲惨命运里仅有的慰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已经冷却却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浆在芸子腿上挂着,粘稠的让人恶心。挂着呕吐物的电脑上出现了一首很芸子的新歌,这首歌很快要被送到千千万万个和芸子一样渴望慰藉的人的耳机里,给芸子赚来短暂的生存机会。
芸子看着腿上的血浆,突然想到了糖浆,想到自己被粘稠温暖的糖浆包裹着,手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芸子觉得这就会是自己的一生,在糖虚假的甜蜜和温柔中麻痹,又在刀的锋利冰冷中短暂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