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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睡吧睡吧

也许是因为加上芸子带来的一点好运气,邵枫霖从出门就发现今天的阳光没有往日那么强烈,等快要到学校的时候干脆下起了雨。邵枫霖在书包中翻找一下,居然找到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伞,得亏是这把伞邵枫霖才免于淋雨。身旁有几个没带伞的同学往学校的方向狂奔,还有一个对带着伞的邵枫霖投来羡慕的目光。但是邵枫霖不能跑,她的脚有天生的残疾,虽然也能走路但是比正常人要费力,想要跑步更是别想,也许正是因此她对药娘这个身份带来的夹缝中的生活还算比较适应,因为她从小就没怎么被这个世界接纳过,始终是一个异类。 等到了教室,雨已经大了,走廊罕见地在白天开起了灯,带着冷气的雨滴从空中扑过来,给平时光亮过头的校园带来让邵枫霖安心的阴沉感。教室关着门,几盏霸道的灯让教室里的光线还保持着平常的样子,但是空气中温馨的湿润感和门外传来的掩盖不住的沙沙雨声宣告着这种平常只是一种被局限在教室中,欲盖弥彰的假象,今天毕竟是一个让邵枫霖安心的雨天。

这样的天气里领导也懒得来巡查,因此早读才过完一半,大家就三三两两地聊起天来。要说下雨天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大家都会留在教室里聊天,这样的话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没法和别人说得上话这件事情就会显得相当突兀。虽然和同学不怎么说得上话,但是毕竟每天待在班里,邵枫霖对班里同学的特点多少都有些了解。比如她前座那位是有名的社牛分子,和谁都能说的上几句话,后两位角落里的大个是沉迷打球的运动狂人,另一个角落里的是沉迷p社游戏和鉴证的死宅。大家都很不一样,但是除了邵枫霖外,都或多或少能和别人说得上话,哪怕是后排那个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成天只知道说里番和av的老哥,大家也都陪着他嘻嘻哈哈地闹。女生们是另一个世界,但是也很热闹,似乎总是有着扯不完的家长里短和小道消息,偶然有几个女生和男生走得比较近把两个世界牵起来,就会成为话题的中心。邵枫霖不想,非常不想去了解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对那个世界的感情相当复杂。首先是抗拒,毕竟那个世界粗暴地出现在她身边,让她喘不过气;其次是陌生,毕竟她从小就没有被那个世界接纳过,药娘的身份更是让她以后也不大可能被接纳,她无数次想象过现实中能和人说起那些烙在她生命中的药物,或者是穿上女装然后被人夸一声可爱,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有多么遥不可及;第三是反感,或许是带着一种气愤吧,毕竟那个世界虽然不接纳她,对她的要求可是一点都没少,比如她就算知道药娘的身份会让她以后没法想普通人一样升学找工作,却还得留在这个监狱一样的学校里,还得对老师和家长低声下气,然后完成那些不知道有什么用却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课业负担,压抑,压抑,还是压抑,别人能通过和同学社交换来的一点喘息之机在她这里也被剥夺;第四,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向往吧,毕竟吵吵闹闹的大家至少看着是真的很开心,邵枫霖虽然没有体验过在群体中吵吵嚷嚷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也难免想要融入进去那种氛围,哪怕只有一下下,从心底里她毕竟还是一个缺爱的孩子罢了。不论如何她实在是不想去面对这些,所以在课间她总是习惯于借着装水或者上厕所的名义缩在无人的走廊角落,那里没有烦人的阳光也没有烦人的同学。不过在这种天气里,她就只能在座位上一边做作业一边试图无视身边的嘈杂,这对她并不坚强的心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昏昏沉沉中,上午的五节课很快过去了,对邵枫霖这种重度失眠患者而言,雨天打瞌睡是几乎必然的事情,沙沙的雨声简直是天然的asmr,更别提空气中舒适的湿润感了。邵枫霖所在的座位并不在后排,按理说不是打瞌睡的好地方,不过幸亏她身前有几个高个子挡着,加之老师在讲评考试卷子,进度相当赶,没什么时间看学生们在做什么,所以也就没发现邵枫霖在课上合眼了好几次。勉强清醒的时间里,邵枫霖想要想点什么,脑子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钝痛,无法,她只能拿出作业继续做。邵枫霖是恍惚着写下作业本上那些陌生的符号的,仿佛那是来源于别人的记忆,她很怀疑这样做作业到底能记住多少,不过反正哪怕记住了,过几天也会在失眠和药物的副作用中遗忘的,也就随它去吧。在枫霖的潜意识里,这些日日夜夜缠着她的书本和符号,早就已经不是她世界的一部分了。

当上午的课结束时,邵枫霖的意识是恍惚的,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断片了。五节课,毕竟是听上去就那么难熬的五节课,居然就这样结束了吗?她试图在脑海中搜寻,却只得到一阵刺痛作为回应,仿佛是记忆也在嘲弄她说,她的经历和幻觉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眼前其实没写多少的作业和墙上的钟表告诉她,她确实是撑过了难熬的一上午,整整五节课,接下来还会有难熬的一下午和一整个晚自习,然后才会有休息时间。不过还好的是,她毕竟活下来了,没有忍不住上课到一半冲出去跳楼,早上也没有忘记检查放药的抽屉有没有藏好。 这样被推搡着的,像幻觉一样的生活,已经不知道持续多久了。邵枫霖像是对时间失去了概念,每一天都很长,因为很难熬,每一天也很短,因为它像幻觉一样虚假。可是邵枫霖毕竟是这样活到现在了,也不知道还会继续这样多久,也许明天就会不明不白地死掉,也许还在这个世界上徘徊几年,然后再不知道死在哪里。

有什么区别吗?她就这样死掉的话,世界还是会这样下去,一点都不会变化的吧,她哪怕还活着,不还是重复这每天的无趣和窒息吗? 雨又下大了,不少人便懒得到食堂去,而是选择就在教室里拿出私藏的泡面当午饭了。邵枫霖没有泡面,她的钱都要拿来买糖和药,如果不吃食堂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就只能饿肚子。说实话,邵枫霖觉得比起吃食堂的东西,饿肚子似乎还更好受点,并且一到食堂看到同学们拿出自己带的咸菜或者老干妈她就会忍不住把本来该存起来买糖买药的钱拿来买食物。因此她只要不是实在饿得慌,低血糖到走不动路,都宁可就继续饿着,饿晕的时候应该也有,不过她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因为疲倦还是饥饿。 既然这样的话,就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午安,邵枫霖,她对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