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独属于'我们'的乌托邦

莹莹这句话一出来，本来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群里又炸开了锅。

A:晴晴你怎么也……明明昨天还聊的好好的……

B:刚和父母吵架，一上来就看到……

C:呜呜呜怎么又有同类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很明显，对这种事情感到无力和窒息的并不只有邵枫霖，作为mtf，大家的处境都是类似的。这也是为什么mtf们总是抱团取暖，除了不受待见之外，在这样的处境下，如果没有了从同类那里得到的温暖，那人一定会很快崩溃的。mtf的互助群就像是一个赛博乌托邦，在这里大家都是可爱的女孩子，可以互相贴贴，没有歧视更没有扭转机构。而当同类在现实中的遭遇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本该是乌托邦的地方，对许多同类而言无异于否定了她们的信念和希望，会崩溃也是不难想象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说mtf群体里的自杀像雪崩，往往一次就倒下一大片。一方面，生活在夹缝中的mtf们往往会将几个同类视作精神支柱，彼此搀扶着勉强前行，而其中一个倒下绝不可能不影响到其余人的精神状态。另一方面，同类的死讯会让mtf们对本就虚无缥缈的那个变成女孩子的理想更加没有信心，对于生活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她们，这一点刺激可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萱姐：唉呀大家别急嘛，莹莹那边我已经报警了，应该还来得及，大家别又出事了，到时候莹莹回来看到群里有人不在了就不好了。 是萱姐出来说话了，之前群里有人自杀的时候，别人都在难过，只有萱姐一边安慰着让当事人冷静下来，一边报警把当事人送去抢救。不论是多么危险的场面，只要萱姐一出场立刻就会让人感到安心，群里那么多人管她叫妈妈不是没有理由的。

萱姐：以后大家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帮忙解决。不要动不动就闹自杀好不好，有什么意思嘛对不对，如果有东西伤害了你就把那个东西解决，你解决不了的话让我来嘛

C:妈……群里少了三个人……

每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之后，群里总是会离开几个人，或许是因为不想看到这种让人感到悲哀的事情所以才离开的。或许她们能找到一个氛围更好的互助群？如果真那样子的话，邵枫霖一定会感到嫉妒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邵枫霖不敢想，那就是或许那几个离开的人是一声不吭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等过几天她们熟识的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一定在圈里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萱姐又安抚了大家几句，群里的气氛也逐渐轻松起来，有人发了几张自拍，大家又讨论起穿搭的事情来，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邵枫霖还在恍惚，如果自己哪天死掉的话也会像现在这样吧，闹出一阵大动静，然后就再也没人记得。邵枫霖明明不是想要人关注的人，她甚至害怕被关注，可是或许比起害怕被关注，她更害怕这样被彻底地遗忘。一边害怕着他人的目光，一边又害怕被忽视，也许这就是她们这些生活在夹缝中的人的宿命吧。她和她们只是想要读过普通而真实的，作为女孩子的人生。

对了，芸子，芸子会怎么想？

甜菊：老师……咱刚才在群里看到有人吞药了……咱好难受……

邵枫霖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内心是忐忑的，毕竟对刚认识一天的人说这种怎么看都是在倾倒负能量的话实在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情。

芸子很快回复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很明显对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甜菊：老师你说，咱死了之后会有人记得咱吗

邵枫霖的情绪有些失控。

芸子：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芸子显然不是擅长安慰人的类型，即使芸子本人给邵枫霖一种可靠和安心的感觉，这句话看起来还是那么无力。

甜菊：咱感觉咱就像阴沟里的蛆一样只知道阴暗爬行，不知道哪天就被人一脚踩死了。刚才群里那个同类平时明明蛮受欢迎的，可是她才刚吞药没多久群里就又像平时那样了……咱感觉好不真实啊……

如果说刚才邵枫霖还在试图克制自己，此时邵枫霖的情绪就已经完全崩溃了。一般来说她崩溃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不和别人说话，可是面对芸子，她突然有了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想法。

芸子：我们这样的人生本来就像一场清醒梦一样，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所以我才想作为mtf去创作，这样至少能留下我们的声音。

甜菊：可是有意义吗……哪怕是老师这么厉害的人，不是也不敢公布自己的mtf身份，更不敢直接写自己的经历。哪怕能写了，如果哪天真的出事情了，也会很快被遗忘的吧，过个几年真的还有人记得吗……

邵枫霖的情绪愈发激烈，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过了。

芸子沉默了，很明显这个问题她并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邵枫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开始慌张起来，自己怎么可以对芸子这么说话呢？不过正当她用颤抖的手想要发些道歉的话语时，芸子回复了。

芸子：老实说，我不知道。

邵枫霖的心跳陡然加快，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