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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压抑感

邵枫霖上完一天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邵枫霖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想要找芸子说话,结果一打开qq,发现她加的一个mtf互助群炸开了锅。

“md那俩老登说什么这次回去帮我复学什么的,结果tm半夜要把我拉去逆转,如果不是跑得快我现在已经寄咯”

“呜呜呜晴晴说好不会出事情莹莹才让晴晴回去的,晴晴不要离开莹莹……”

晴晴是半年前炸的柜,立刻就被父母送去了扭转中心,书也读不成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因为轻信父母的话又一次要被送去扭转。对绝大多数药娘而言,炸柜这件事情就像一枚随时悬在头上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毁掉她们夹缝中的生活。在成为药娘之前,和扭转中心类似的场景对邵枫霖来说是十分模糊的概念,她脑海中身体最严重的痛苦也不过就是军训时站军姿,或是被大人要求走比较远的路——她因为腿脚的残疾甚至不用做值日。深山老林里的营区和拿着刑具的守卫在她看来是和地狱里的恶鬼一样绝不会和她现实生活沾上边的概念。而成为药娘后,这些事物和她之间就只隔着藏着糖的那个抽屉。每一次她打开抽屉拿出糖的时候,手都是发着抖的,放回去关上抽屉之后还要再三检查才肯离开,毕竟那个药盒子既是自己的精神支柱之一,又可以很快置她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md我怎么知道那俩老登那么会装,说的好好的结果这样。”

“莹莹不要离开晴晴……”

邵枫霖突然感到胸口一睹,像这样的场面邵枫霖进群一年,少说也看了五六次了,但每一次看还是依然心里发毛,毕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自己的同类,在自己眼前走向毁灭。她很想可以帮上忙,但是却一如既往地无能,如果遇上这种情况她甚至逃都逃不掉,只能悄无声息地死掉。

“晴晴你现在是逃出来了是吧,这样,你随便薅辆电动车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等跑远了来找我,你知道我住址的。”

萱姐出现了,这让邵枫霖感到安心了一些。萱姐是圈子里的老前辈了,几年前炸柜之后一个人去外面打工,靠着一股狠劲居然安定了下来,现在正在攒钱srs。平时群里大家发病了或是遇到什么情况她都第一个挺身而出,emo的时候也是她在鼓励大家,因此不少群友都喜欢管她叫妈妈,不过邵还是喜欢管她叫萱姐。

萱姐一出现,原本炸开锅的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晴晴回了句“嗯”之后就去找电动车了,群里突然死一样的寂静,直到几分钟后晴晴的消息再一次打破了沉寂。

“我操倒霉死了这附近电动车都是锁着的。md老登追上来了还带着警察!”

邵枫霖立刻退出了qq,她不敢看下去了。她感到无比无力和悲哀,像这样的情况她们这些夹缝中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而她甚至不敢看下去。

窗外的夜色一片漆黑,像是要把邵枫霖吞噬掉,明明还没有到天气转凉的时候,她却感到刺骨的寒意。

我们兜兜转转祈祷一份希望

想逃开日日夜夜反反复复人潮

幼稚的愿望,迷惘中幻想

最终流落于破破烂烂天光

……

耳机里放着邵枫霖听了无数次的歌,邵枫霖趴在桌子上,明明是想要哭的,又哭不出来。

自己好没用啊……

自己好差劲啊……

自己连勇敢起来面对现实都做不到吗……

自己不知道哪一天也会突然炸柜然后死掉吧……一定会的……

…… 情绪的海淹没了邵枫霖,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药娘们往往都会给自己取一个女性化的名字,计划着在遥不可及的srs手术后给自己改成那个名字,但是邵枫霖是个例外,大概是因为她原本的名字并没有太多男性化的气息。不过更多地,邵枫霖觉得自己的名字带有某种预兆,就像古典小说里人物的名字就是人物的判词,名字定了命运也就定了。枫霖这个名字,枫和霖都是有美感却凄凉的意象,连起来更是谐音falling,也就是“坠落”。邵枫霖感到自己的一生确实是在向下坠落,即使自己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即使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最终还是沦落到了今天这样随时可能死掉的境地。每天在药物的作用和陌生的世界的夹缝中艰难求生,等待着不值一提的生命被炸柜结束。

邵枫霖想要的不多,除了才华之外,她只希望自己生下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身体和普普通通的家庭,有几个普普通通的朋友,读过普普通通而平安的一生。最好是那种混在人群中没有人会留意到的女孩子,邵枫霖讨厌特殊,那让她想起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旁人带着恶意的目光 即使有了才华,邵枫霖也不希望太过引人注目。可是这种期冀对邵枫霖和许许多多同类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好难受……喘不过气……

邵枫霖的情绪稍微平静一点时,已经是十一点了。她赶忙把音乐关掉,用颤抖的手打开了qq。

“晴晴不在了……莹莹不想活了……大家晚安……”

这句话下面是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袋亚硝酸钠和一个杯子,意思很明确了。

邵枫霖的意识又被压抑感淹没了。